晒月亮

一年365天只有7天在线

【凑依】新不了梦

*和电影有出入的激情短打,凑依给我磕拥了(守护最卡瓦的宝宝们TT

  

0

爸爸转世成了一条金鱼。不是我想的臭虫、长劲鹿,也不是妈妈更喜欢的马,只是一条没有眼皮的金鱼。几株海草和一些沙砾组成的小小鱼缸是他整个宇宙,呼吸的水域是他赖以生存的温床,他没有同类,除了游啊游吐泡泡,他无事能做。我在鱼缸外面,注视他冰冷的眼睛。

他抛弃了妈妈成为金鱼,野口美奈子抛弃成为金鱼的他。

好搞笑。

啊,只是开个玩笑。

我知道从刚刚开始这都是是梦,但眼角还是被泪水打湿了。我从自我意识中苏醒。妈妈帮我掖完被子正准备离开卧室,我告诉她,梦见爸爸说“谢谢你所做的一切,我爱你”。

  

1

星川依里的出现,成为班级男生团结一致的关键。

不过在融入男孩团体前,我先走近的是依里。

他有点不一样,直觉说不出哪里特殊(可能是氛围?),但很可爱,很招女孩子喜欢。

他有一张爱笑的圆脸,肤色白,睫毛长长的。

他经常穿背带裤,小背心配长袖衬衫,亮色系、拼色系的衣服很多。他不总是认真穿鞋,趿拉着跟就能走。手里头会藏一些零嘴。

他非常爱幻想,满嘴的宇宙飞船呀宇宙大爆炸呀,仰着头,走路蹦蹦跳跳,别人走直线,他是转圈圈带步子。

让人忍不住观察他像小动物似的一举一动。

但是每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,他总是被男生围在中央,不是众星捧月般的友爱,而是推搡的欺负。

蒲田是我们的孩子王,在男生群体里“很有威望”,以前他顶多是做做恶作剧的程度,勉强称作活跃气氛,直到依里转学到我们班,他无处宣泄的恶趣味总算找到了心愿投放地。后来只要他开始想在依里身上找乐趣,便会有一堆人学他装腔作势,依里就不知不觉成了众矢之的。

他们起哄依里是电视上放映的女装大佬,说他并没有裤子里的“那种东西”,体育课之后藏起他的鞋子的情况也屡见不鲜,还有剪他的作业本、课桌上乱涂乱画,等等。他们期待依里会露出他们想要看见的表情,最好是哭。

但依里没有任何超出平静情绪的表情、行为,哪怕一次,一次都没遂了他们愿。

个子比班里大部分人都要小的依里,永远是用没有经过变声期的嗓音,说“我不是”“还给我”“……”,他好像没有反抗,又好像有。不知怎么地,久而久之见他这样,作为旁观者的我,心脏有种密密匝匝的刺痛,被蜜蜂叮了一样。

我有时候会没由来地担忧遭遇霸凌的依里,第二天没有征兆地缺勤,或是更不堪想象的,突然转学。

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,这种事并未发生。依里每天还能扬着大大的笑脸上学,路上碰见我还大幅度摇起双臂,仿佛我是他邻家的伙伴,表现得很是熟络。从被打招呼的不自在,用不了多久,我们也能在遇见同窗前的坡道上,交流一段时间了。

悄悄的,只有在妈妈要求下,让我在爸爸的灵位前汇报自己的近况时,我才说了这个秘密,“星川依里是我的朋友”,这个内緒(秘密)。

我们总是等到学校放起绿袖子时,才会一起结伴出校门。这时候学校会从白日的嬉闹变得尤其安静,落日斜映在静默的教学楼,投下巨大的阴影。这让我觉得很安心,和依里在这样的环境下交往,也会更加自在。

有一回发生了一件小事,我印象深刻。依里从背带裤口袋里,拿出一包干脆面,他拆开来先分了一半给我。

“我还没有碰哦,所以不脏。”

“我不觉得脏。”

我想也没想就说,好像在拼命解释自己一样,这令我对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。

“你可能会染上我的病。”

“什么病?”

“我之前告诉你的。”

“你的脑子真的是猪脑吗?”

依里没有正面回答我,而是盯着我的眼睛,我被灼得不自然地撇开时,他的嘴唇缓缓凑近我耳边,学着小猪的叫声,短促轻飘的“吼吼”,然后又笑着继续打转着向前飞。

留我在后面懵懵地背着书包,沉默不语又极为别扭地挪动小步子。

“拜拜,我到家了,明天见!”在我低头不语地脑子乱转,糊里糊涂地就到了目的地。

不知不觉中,我发现学校到家的路径越来越近,但是我看了眼手表,走路的时间却变长了许多。

依里在门口笑着跟我挥手告别,我也慢镜头地晃晃手,温吞地向着道路地平线尽头挪动。

因此,我不知道在我转头瞬间,依里的爸爸打开了门,把依里拽进了那个家里。


2

上学可能偶遇的一刻钟和放学的半个多时,不可思议地变成我平日里最快乐的时光。

只要投入和依里的聊天就行了,很放松,很自在。话题有时大到宇宙,小到尘埃。我们会结伴骑车,轱辘轱辘转过夏日里的街道,风铃铛啷成串响,白日比梦长。

美好是留给无人的角落的,但在学校里,我从不主动跟依里搭话。

我知道这是无理的、伤人心的,但我还是主动提出了“在校园内不要随便跟我说话”的约定,假装看不见依里有一瞬黯淡的眼神。

依里答应了我,也同意校内不接触我,但他尝试很多次,借由和后座女生说话来看我,而且好巧不巧对上我悄摸停留在他背后的目光。

那时我会警铃大作,全身竖倒刺,条件反射地避开眼神的交汇,看书、看手指、看后脑勺、看堀老师,只有依里孤零零地探头伸触角,我蜷缩在壳套里,背负着笨重的秘密。

秘密,朋友。…

当时班集体里涌动着两种“势力”,男孩永远在变着花样欺负整蛊依里,乐此不疲。班里的女生看不下去,会帮依里说话,或者顺手整理他被垃圾堆满的课桌,并声讨那些“臭男生”。依里也因为这样,更不受那些捣蛋小子待见。

班里同学就这样被微妙地分裂成大致三个阵营,霸凌者、反对者、看客。

而我可能哪一类都不是。因为我虽在意他们的行为是多么恶劣,但却从未站出来抗议,甚至我偶尔,会从旁观者的身份转化成帮凶,参与在欺凌行列里。我被怂恿干这类恶作剧的时候并没有拒绝,做那些坏事让我内心不安,还有裹挟着其他几丝复杂情绪,(我暂且辨别不出来的)。真的,那个时候我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。

逃遁般溜进我后排的座位。

砰砰、砰砰、砰砰砰。呼呼、呼呼——

明明之前就已经无法接受依里被霸凌了……

我抓着我的头发,手里握不住笔杆。

不敢表现和依里要好,不敢为依里出头。

必要时缩进壳子里,做个隐身的透明人。

现在还违背良心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。

我在逃避什么,

会传染的猪脑,吗?

一瞬间,一阵电流激流过我的脑海,使我心脏漏跳一拍。我意识到了有什么存在。紧接着满腔涌动着矛盾,犹豫拉扯我。

这是我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怯懦,剖开我的外表下,不纯洁的内核。

即使,依里从来没有单方面地生过气,对于我的不仗义行为。放学后或是周末,我们还是一起玩耍,一如从前,他偶尔也会小小的恶作剧我以此来“报复”我,但我知道,那并不能抵消。

没有任何人的凝视下,真的很快乐、很幸福。可是这个世界上注定是人来人往,注定不是孤岛。

一天天的,我的目光落点依旧不自主地追随那个身影,我甚至还因此卑劣地庆幸,个子高些坐后排,别人察觉不到。不承认就等于没发生,我掩耳盗铃的窥伺,小心翼翼地维持天平的两端,但在对依里的情感无法收敛地放置砝码时,另一头必然承受不住猜疑。

最终平衡被无情打破了。

同桌木田捕捉到了我和依里之间的关系,或许更早时候。她敏锐的洞察力,以及雷厉风行的作态,都让我恐惧。

她写了张纸条,选择把我约出来好好谈谈,这显然也符合我的想法,毕竟我还没准备好在学校里和她起争执,开诚布公一切。

如果说她和我在便利店里聊的话,前半段是曲调平缓的乐章,从她这一句开始,钢琴曲传来低沉发闷的声响。

“我觉得你们还是出柜好吧,实在不行我帮你们说。”

什么?她刚刚在说什么?

我想要反刍一遍她刚刚如春雷般的话语,大脑首先应激反应地拒绝了这项工作。

“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!”

我当然清楚这释放出了我被逼到绝境、方寸已乱的信号,但显然我顾不了那么多了,我用尽了力气、狠心,撂下这句话,就从店内疾步飞出去了。

奔跑回家的路上,我脑袋里滚着乱糟糟的毛线球,无法正常运作,去分析事情的走向。

怎么办、怎么办、怎么办……

等等,什么怎么办,哪件事怎么办。

……

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困扰,台风眼的中间是即将崩解的我。

我想那段时间的反常,一直以来努力生活、养育我的妈妈应该看出来了,但我已无力向她解释了。对不起。

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那几天我好像就一直在环里,我做一样的梦。梦见变成一只金鱼的我,困在玻璃缸里,被所有人注视着,他们眼神冰冷。没有眼睑的金鱼和有壳的蜗牛是不同的,金鱼的抵抗能力更弱,他供别人观赏,他装不了睡。


3

一场绵延的糟糕后遗症。

很多天的睡不好觉,黑眼圈兀自爬上了我的眼底。对于外界的刺激,我降低了反应速度,显得像个闷闷的机器人。

妈妈果然在餐桌上,不停追问我是不是身体不适,我只是摇摇头。

按时出门,却因我有意刻意地放慢脚步,掐着点踩着铃声到学校,为的是避开和依里的相处时间。我确实可以逃避上学一刻钟时间的纠结矛盾,但我来到班级,坐回座位时,我绝望地发现,噩梦从黑夜里来到了白天,它等待我从未离开。

木田毫无疑问是我恐惧的源头之一。她自从那天起,没跟我说一句话,甚至眼神都懒得给我一个,自顾自地翻阅她那本主角都是两个男生的漫画(我无意中瞥过)。

这天我以为也会是毫无疑问地重复前几日的煎熬,一个独自设置的地狱。

但很不妙,甚至更糟。

美术课老师出走的时间里,莆田和他的小团体又作威作福起来。

依里和坐后面的女生互相炫耀自己的图画作品的空隙里,他们在他书桌上挤满了丙烯颜料。依里转头的那刻,面对的便是一片狼藉。

他无辜地望向那群男孩,又很释然地叹了口气,任命地拿抹布去擦未干的颜料。

“你怎么不笑啊,你该笑啊!”

“他是无聊星球上的外星人!”

“星川,看这里!”

他们夺过依里手里的抹布,在空中互相接球游戏,依里来回打转,寡不敌众。

很快,那个“球”传到了我对面木田的手中。

我呼吸一窒,画笔没停,头发遮挡着我的眼睛,头摆得很低。

“球”还是落了。

木田轻巧又利落地砸给了做缩头乌龟的我。

我攥着那块抹布。这让依里走到我的座位,他伸出手掌心。“麦野,快抛给我!”旁边传来这样的指令。

我没有顺从,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抹布放在他手心里。无疑成了唯一一次的,在众人面前我和依里表现出往日不同的关系。

于是,终日,悬停在空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——

莆田用夸张的语气阴阳怪气道:

“你和星川关系很好吗?”

“你喜欢星川吗?”

“好恶心——”

“你们真是甜蜜蜜的耶。”

“是啊,真甜蜜!”“真甜蜜!”“真甜蜜”………

一片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,男生的嘲笑不绝于耳。这是他人设计给我的地狱。

如同被架在火刑架上炙烤着,焦躁、煎熬,以及深深的恐惧,正吐着傲慢的火舌。

几秒钟的时间,堪比一个世纪的漫长。

我的胸腔顿时爆发出一种古怪且扭曲的力量,使我自己也搞不清楚,接下来的行动举止——

我“腾”地站起来,混乱地冲上正在拼命擦拭桌面、拼命无视周遭恶意的依里身后,想一把夺过他紧抓的那块抹布。依里并不软弱,他对于我此刻的冲动,报以同样的狠劲。

“你们在干什么,快停下来!”

为了一块抹布,我们互相骑在对方身上,大打出手。

周围同学被这一阵仗吓得都不约而同躲闪一侧。

“你们快停手,堀老师来了!”

教室门外急促的脚步声。女生的解释声。桌椅错位摩擦声。瓶瓶罐罐跌落声。

一场困兽之斗,两败俱伤。

我和依里全身被肮脏的颜料染色,彻底洗掉恐怕要花力气。而且我的左耳也因堀老师为了把打架的我们分开,不幸扯伤了,由医务室老师的包扎,才勉强止血。

耳朵很痛,但比起心脏位置传导于全身的阵痛,那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。

我知道,有些情感岌岌可危,无法修补。

医务室里,依里在堀老师的劝导下,“像个男人一样握握手”,和我“握手言和”,但是只双手相搭、微微轻轻的程度,他就立马抽开离去了。

我没有任何动作,仅仅望着自己的手。

眼睛好酸。

啪嗒、啪嗒。

.

从我的身体内部,好像有什么东西变掉了。

我盯着镜子里的我,和早上相同的发型,除了有点乱;服装也是同一款式,只是上面沾着打架起来的各色颜料。这一风波之前,我也曾因为依里抚摸我微长的头发,剪掉了很长一截发尾,自以为纠缠我的困扰能被一并清除,但它好像只不过暂时地隐身,现在仍旧跑了出来,把我紧密地包裹住,透不上气。

我急得褪去那沾染涂料、黏腻的外衣,钻进了浴缸。

于是,浴室里的空气逐渐稀薄,我如同掉进了水里,溺毙感挤压着脆弱的心脏,我努力屏住呼吸,不让水流灌进鼻腔里。忍着双目酸涩的刺痛感,我看见一条金鱼在眼前来回浮动。

它好像吐着泡泡在说什么。

“凑,凑,凑——”

是死去的爸爸才有的嗓音。

“你要幸福啊。”

泡泡发出“啵啵”的声响。没有光照进来,可它看起来还是五光十色的。金鱼——已经成功转世的爸爸——摆动鱼鳞覆满而光熠闪闪的鱼尾,像是披着无与伦比的流苏,在我面前毫无阻力地游来游去。

“幸福!”

倏地,我浮出水面,刚刚的一切就消失了。

你要幸福啊。

你要幸福啊。

你要幸福啊——

恍然间,我突然明白了,那不是爸爸说出的话,而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。


4

风钻进我袖管,吹得鼓鼓的,衣袂飞扬。

单车的脚踏板被加速踩动,车轱辘转得飞快。黑夜浓稠如酒,眼前走马观花闪过白日看过无数次的街景。

喷薄而出的,那不可忽视的心情。

那份感情,应当将它宣之于口。

“咚咚——”

“星川、星川!”

“咚咚!”

到达目的地,我扔下自行车,焦急地跑去敲依里家的门。

“星川——”

我看到依里出现的那刹,心脏跳得快要扑出来,但随即我看到了他身后高大的男人。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,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。

是依里的爸爸。

那个男人一身酒味,鼻头涨红,他戴着一副怪异的笑容面具,看似亲昵地搂着依里的脖颈处:“说,告诉他。”

“我的病已经好了。”依里笑着说,“我让你担心了,现在我一切都好。”

我不解,脱口而问:“什么病好了?”

“我现在很正常了。”

“你一直都很正常啊。”我微笑。

听到这句,依里的爸爸打断了我们交谈,话锋一转:

“奶奶家附近有一个你喜欢的女孩,对吗?你不久将要转学去做她的同班同学。”

“嗯!”“她叫新藤绫香。”

“这段时间谢谢你和他一起玩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他们语句连贯,只有我在听着过程中,逐渐丧失了语言功能,如鲠在喉。头晕目眩。

依里爸爸话音落下,便带着依里进了家,他顺手关上门,将我拒之于外。我的目光还是不死心地追随依里,即使胸口钝痛难忍。

留给我的,只有面前一扇打不开的门。

就这样结束了吗……?是对我先前懦弱的惩戒吗?如果是这样的话,这是我应得的。

我缓慢移动僵硬发冷的身躯,一时无法从失神的状态中抽离开来。

——

“对不起,我撒谎了!”

那个声音!

我惊地回头,是那张熟悉的脸庞。依里站在那扇重新被打开的门前。他漂亮闪烁的眼珠,真诚地直视我。他说他说谎了。对不起。

“星…”脚步不由自主向他。

可是就在一瞬间,那个男人迅速从背后把依里抱住,不管依里强烈的挣扎,再一次用门阻隔了我们。

“星川!星川!”我一边喊着依里的名字,一边无助地敲门,望眼欲穿见不到想见的那张脸。

“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去做!”

“…好痛……”

“我要惩罚你!让你违抗我的命令!”

代替我受惩的,为什么是依里。为什么是我们。

理智丧尽的嘶吼声,微弱的求救声,玻璃瓶碎声,花洒声。一个门后的世界,被撕开了一个口子,露出残忍的真相。

我清晰地听到那个撒旦对依里的所作所为,却无能为力。泪水,汗水夹杂的。手握紧拳头,一遍又一遍、不知停休地敲打木门。月亮是黑夜的纽扣,她亲自扣上装是遮羞布。

  

5

“…台风在屋久岛以南50公里处向北移动,预计很快将登陆鹿儿岛南部……”

客厅电视广播这样说着。妈妈让我也帮忙把废旧纸箱拆开来贴在窗户上,以免即将侵袭小镇的台风使得玻璃破碎。

一点,一点,外面的景色被封住了,家里变成了安全屋,遮风避雨。

他在家还好吗,有没有认真收拾好衣服、关好门窗,有没有好好吃饭、好好穿鞋……依里?

他今天没来上学。

从不缺勤的依里,破了例。


6

梦境是没有逻辑的现实,是镜像的世界,是透明状反射光的我的心。

我睁开双目。熟悉的天花板。摸上脸是果出所料的冰凉。

梦里的最后几秒,余韵犹存。窗明几净却过分静谧的教室里,个头小小的依里双手环抱住一个方形鱼缸,里面有一条沉在缸底的金鱼。

“凑,你看。它得了鱼鳔症,好可怜啊。”

“你说对吧。”


7

“是梦见爸爸了吗?”

妈妈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。大概是听到我在梦里挣扎的动静了,妈妈出现在墙边。卧室的黑暗里,她的眼睛亮亮的,泛着水光。

“嗯。”

她依着我,坐在床边,双手随意地搁在床沿。

“…最近妈妈不太好,觉得没有照顾好你,感到很抱歉。”

并不是的,妈妈。沉默良久,我开口。

“你觉得爸爸已经转生了吗?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“我想知道我会转世成什么?”轻轻地,吐了一口气。

“可是你还活着啊,凑。”妈妈还是一贯的笑脸,虽然是她调动面部神经的努力下,她同往常,顽皮地用肩膀撞了我一下,“别这么说呀。”

我伸出手贴在她的手背上。

“妈妈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不可怜,你别担心。别为我感到难过。”

我真心地、肯定地一字一句说道。

.

乌云迭重,夏水汤汤,路面开始有积水不散。

我接连踩在水坑里,就差跌倒,但我只顾狂奔,雨披的帽子被疾风吹起,淋湿了我的头发、脖颈、裸露的一小部分肩颈,不断擦拭水珠蒙住的视线,默念,快点啊,快点啊去那个地方。

依里的家。

“星川!”

依里家的后花园,甚至连门没有锁好,甚至已经有一大摊液体流进了室内。

我心下一沉。

“星川,星川……”我走进去,摸着黑寻找他的身影。地上散乱着易拉罐、酒瓶,我没注意,不小心踢到了,发出“哐啷”的声响。

我来回逡巡,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摸索,耳朵仔仔细细辨识每丝声源。

突然,我捕捉到了水声,不是外面的刮风下雨声。

寻着那微不可闻,我进入了依里家的浴室。

“……!”借着天窗透过的渺渺光线,见着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。与最后见面时穿着一样衣饰的依里,全身湿透地躺在浴缸里,双眸紧闭,气若游丝。

“星川,宇宙大坍缩要来了。”我扶着依里的头,他费力地睁开眼睛,口中仍旧不断抽气。

我没办法了,连忙踏进那个如冰窖的浴缸里,使出浑身解数地把依里拖出来,我的力气不够,只能抱着被冷水泡了整日整夜的依里,瘫倒在地面瓷砖上。他的体温异常得低,出气多、进气少。

“星川,星川,你听我说。”我抑制不住声线的颤抖。

“你有西瓜卡吗?没有也没关系,我带了,我们两人一起去别的地方吧,一起住吧,就我们俩个……你说,宇宙大坍缩来了,我们会重生吗?我们会转世变成什么?也无所谓是什么,什么都好,只要是我们两个,那就一切都好……星川,你有听见吗?你没听清,我可以再说,重复一遍、两遍、无数遍,星川……”

我胡乱地说着,想到哪里说到哪里,手臂环紧了趴在我身体上的人。他头发湿漉漉地刮着我的下巴。之后,依里的意识逐渐回笼。他疲惫地从我的怀抱里抬起头,却一如往常习惯性地露出笑靥。

“好啊。”

什么都一起吧。

一起。我和依里。

那个梦啊,回答是其实我们并不可怜。

解封自己、放生自己,况且更安心的是,至少还有彼此。

台风真正降临的那一天,湖水水平面持续上涨,圆晕一圈一圈地转,鸟在天空中消失了踪迹。所有人都在家里躲避风雨,规避尽可能的危险,路上鲜少车辆和行人,世界仿佛被清零。只有两个小小少年,他们奔跑啊笑啊,脚踩水花,一路逆行。


8

那一天。宇宙无限膨胀,爆炸,坍缩,重叠,倒退,世界重启。我转世成了一条金鱼,是陪着依里的金鱼。五彩斑澜的鱼尾在水波里恣意摇曳,石子反射着阳光,我们跳舞还是唱歌,都表现出来的是游啊吐泡啊。在这个新世界里,只有我们是同类,在这个鱼缸里,宇宙是我们彼此。

想到这,终于。我很幸福地、如释重负地流淌出眼泪,在一个离现实陆地很遥远的梦境。

Fin.

  

希望每一个平行宇宙里,凑和依里都能永远快乐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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